如果说到近20年中国体操的亲历者,我们今天的主人公滕海滨尤其值得一提。他不仅代表中国在雅典奥运会上摘得唯一一枚体操金牌,还在刚刚结束的东京奥运会上作为教练带领弟子肖若腾和邹敬园重振中国体操昔日的荣光。在体操项目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于滕海滨来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他和弟子之间又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本期《体坛佳音》,和新华体育特约主持人——奥运冠军徐莉佳一起走近这位冠军教练。
雅典奥运摘金但内心十分矛盾 做教练源于未尽的梦想
2004年雅典奥运会时我19岁,第一次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在此之前我们中国队已经拿到了2000年悉尼奥运会以及2003年体操世锦赛男子团体的金牌。作为卫冕冠军,或许每个队员,包括我自己压力都很大,想法多了以后就没能发挥出正常水平。我在男团比赛中也出现了明显失误,队伍最终也连领奖台都没有上去,当时我心情非常沮丧和自责,毕竟赛前我们整个体操队对这块团体金牌十分看重,这样的表现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此后的几天,队里似乎都笼罩在阴影下,也遭受了不少舆论的攻击,后面一连几个项目也没能获得金牌,直到最后一天的鞍马单项中,或许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经过了好几天比赛的沉淀,心理状态逐渐平复,再加上在鞍马单项上我原本并不太寄希望夺冠,因而压力要比团体小很多。最终,我比较出色地完成了整套动作,摘得了当届奥运会中国体操唯一的一枚金牌。
拿到金牌本应该是一件特别令人激动的事情,可是因为我们中国体操队是一个集体,因此男团发挥失常包括队伍整体表现不佳让我内心非常矛盾,根本开心不起来。说实话,如果可以,我宁可用我这块单项的金牌去换团体那一块。
雅典奥运会后的接近十年时间,我都在国家队训练,并作为主力参加了多届世界大赛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一心想要在本土举办的北京奥运会以及之后的伦敦奥运上更好地证明自己,为国争光。但无奈造化弄人,在北京奥运周期,因为伤病影响以及队内竞争等因素,我没能站上奥运舞台。到了伦敦奥运会,我状态原本不错,但就在比赛前一周,我跟随队伍已经到了英国,却因为在训练中磕到手臂导致受伤,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消除手臂的血肿,也没法正常完成动作,最终我又只能憾别赛场。
2013年全运会后,我选择退役并开始担任中国体操队的教练员,最初在少年队,现在转到了一线队。说实话,我在做队员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去做教练,毕竟我个人性格内向不善于表达,过去我的教练跟我说的要领我能够理解,但真要我自己清晰地说出来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我想,真正驱使我继续留在这个行业一线的原因首先还是在于练了这么多年体操后我对于这个项目的一份情怀。另一方面,虽然我拿到了奥运冠军,但北京和伦敦两次奥运会我都没能实现自己的目标,男团的冠军也没有拿到过,所以我也希望通过换一种身份去继续实现未尽的理想。
肖若腾奥运超水平发挥 邹敬园重压下夺冠
在今年举行的东京奥运会上,我第一次作为教练员参加,主管队员是肖若腾和邹敬园,他俩在这届奥运会上也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
7月28日,肖若腾(左)与教练滕海滨在比赛后合影。当日,在东京奥运会体操男子个人全能决赛中,中国选手肖若腾获亚军。新华社记者曹灿摄
先来说说肖若腾吧,不少公众可能对他这次没能在男子全能比赛中夺冠感到遗憾,但其实作为教练员我认为他已经属于超水平发挥了。大家或许不知道,肖若腾在赛前饱受伤病的困扰,最严重的时候对于他能不能参加奥运会我们都认为是个未知数。对于平时的训练,他几乎是跟不上整个进度的,只能靠边养伤边练,然后再寄希望于在比赛中拼一把。因此,其实对于这次奥运会,我们一方面是不断鼓励他,但另一方面对于成绩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因此,肖若腾在全能比赛中能顺利比下来并且拿到银牌,整个团队还是非常满意的。或许有观众会认为裁判对他最后一项单杠打分过低,同时有偏袒他国运动员之嫌。但我想首先来说作为打分项目,很多场外因素我们掌控不了,二来肖若腾在完成全能最后一套动作时没有向裁判示意,这在规则里面也确实是一个扣分点,因此我们充分尊重裁判组的决定。
再来说说邹敬园。虽然很多人会觉得他的双杠是整个中国体操队最稳的一块金牌,但我认为说是最稳恰恰也是压力最大的一块。而且,虽然具备很强的实力,但在2019年的体操世锦赛以及2020和2021年的体操全国比赛上,邹敬园都或多或少出现过失误,这对他心理上也是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5月9日,邹敬园(右)及教练滕海滨在男子双杠世界最高难度金牌颁奖仪式上合影。当日,2021年全国体操锦标赛暨东京奥运会选拔赛、第十四届全运会体操资格赛男子双杠决赛在四川成都举行。新华社发(鹿麟摄)
通过多年观察训练比赛我也了解到,邹敬园是一个极度完美主义者,比如平时做动作如果稍微出现一个小的扣分点,他就觉得有缺憾,老想着这个不完美,导致后面的动作也受影响甚至不想做了。一套动作完成以后,他如果觉得做得还不够好,即便在旁人看来已经挺不错了,他下来依然会眉头紧锁。我想对于单项选手来说,对动作要求精益求精是必要的,但在这块他有点过于追求极致,反而导致内心有时候不太自信。
因此,在奥运会赛场上,我其实看邹敬园比赛比我自己比赛还紧张。我并不担心他的实力,而是怕他因为心理上的一些因素在哪怕最简单的一些动作上出错。好在最后,他还是顶住了。我想,这和我们在平时针对他的特点重新编排动作,包括反复加强对易失误动作的训练分不开。邹敬园双杠单项比完以后,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细节是,可能是受到之前肖若腾没有向裁判示意而扣分的影响,他还没从台上下来就问我,“我亮相了么?”可见,他在比赛中是多么的忘我。
疫情期间回不了家 都怕孩子不认识自己
大家都知道,我和妻子张楠原来都是国家体操队的队员,在队里一起备战了2004和2008年奥运会。因为同属于北京队的运动员,因此我们从小就认识,但平时互相交流不多,毕竟我小时候不太和女孩玩。我俩真正走到一起是在张楠退役以后,差不多2010年的样子,我们一起吃饭看电影,慢慢地也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最后也走到了一起。
2013年12月26日,奥运冠军滕海滨(右)和妻子张楠在活动现场。当日,国家体操队在国家体育总局体操馆举行仪式,庆祝中国国家体操队成立60周年。1953年11月17日,国家体操队正式在天津市成立。新华社记者费茂华摄
2018年,我俩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退役以后,张楠原本在北京体操队担任教练,但有了孩子,因为我长期在国家队带训,尤其疫情期间,运动队处在封闭的状态,我平时几乎不太能回家,于是带孩子的重任主要落在了张楠的肩膀上,为此她也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开始转到行政岗位。可以说,为了家庭,她付出特别多。
说到疫情,确实也是突如其来超乎想象。最初我以为,这次疫情会像我运动员时期经历的“非典”那样,持续2-3个月就会过去了。没成想,这一爆发就都快两年了。对于我和张楠来说,这也是非常难熬的一段时间,她也怕孩子还小,我长时间在队里隔离不见孩子会让她不认识我。于是,她有时会抱着孩子在队里公寓的外面,隔着栅栏或者玻璃和我挥挥手,说实话这种感觉还挺心酸的。好在现在,奥运会和全运会都结束了,我这段时间也终于可以每天回家和家人团聚了,这种久违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来源:新华社)